第一次接触到沈从文,是在高中的课堂上。课文正好是沈从文的《边城》的节选,那时因为好奇这整个故事,于是找出了《边城》的全本,读了一遍 。当时读的不仔细,但读完后有种说不出的淡淡的伤感。最近正在学现当代文学,讲到沈从文时,我突然想起《边城》,于是又去找出全本,仔细读了几遍。
沈从文,现代著名作家,京派小说代表人物。《边城》是他的小说代表作,写于一九三三年至一九三四年初。这篇作品如沈从文的其他湘西作品,着眼于普通人、善良人的命运变迁,讲述了翠翠和傩送之间阴差阳错的爱情悲剧,除此之外,在这部作品中沈从文还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湘西的风土人情,表达他对人性之美和乡村自然之美的赞美以及对乡土的怀念。 “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叫“茶峒”的小山城时,有一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小说开头以类似电影推进的手法,将故事娓娓道来,缓缓的将读者带入这个故事。
“近水人家多在桃杏花里,春天时只须注意,凡有桃花处必有人家,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夏天则晒晾在日光下耀目的紫花布衣裤,可以作为人家所在的旗帜。秋冬来时,人家房屋在悬崖上的、滨水的,无不朗然入目。黄泥的墙,乌黑的瓦,位置却永远那么妥帖,且与四周环境极其调和,使人迎面得到的印象,实在非常愉快。” “冬天的白日里,到城里去,便只见各处人家门前各晾晒有衣服同青菜;红薯多带藤悬挂在屋檐下;用棕衣作成的口袋,装满了栗子、榛子和其他硬壳果,也多悬挂在檐口下。屋角隅各处有大小鸡叫着玩着。间或有什么男子,占据在自己屋前门限上锯木,或用斧头劈树,劈好的柴堆到敞坪里去如一座一座宝塔。又或可以见到几个中年妇人,穿了浆洗得极硬的蓝布衣裳,胸前挂有白布扣花围裙,躬着腰在日光下一面说话一面作事。”淳朴和自然的湘西民风,从字里行间渗透出来,俨然一副世外桃源之景。
“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和山头黄麂一样,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平时在渡船上遇陌生人对她有所注意时,便把光光的眼睛瞅着那陌生人,作成随时都可举步逃入深山的神气,但明白了面前的人无机心后,就又从从容容的在水边玩耍了。”“小兽物”一词将翠翠自然灵动、善良乖巧的形象跃然纸上,她在茶峒这个民风淳朴的世外桃源里成长,有着清澈透明的眸子,纯真的赤子之心。
同时,《边城》的基调是忧郁哀伤的,在读完全文后,会有一种淡淡的伤感在心中,为翠翠从小没有父母,为一身好水性的天保得不到翠翠的爱后闯滩而死,为傩送因为哥哥的死与老船夫产生隔膜、误会,后终远走他乡,为老船夫因担忧翠翠的命运,以致身心交瘁,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死去,也为象征着当地风水的白塔倾塌了,只剩下翠翠独自一人等待着傩送的归来。
“到了冬天,那个圮坍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轻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翠翠的年少懵懂,傩送对亲情看重,老船夫对翠翠的疼爱,天保的退让,这无一不是素朴之善,但最后却只剩下翠翠独自一人的等待傩送的归来的悲剧。诚如作者所言:“一切充满了善,然而到处是不凑巧。既然是不凑巧,因之素朴的善终难免产生悲剧。”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也许明天回来”或许只是孤独中的自我慰藉吧。
如果用结构主义分析翠翠与傩送的爱情悲剧,其结构应该是:1、一对兄弟同时爱上一个女孩2、女孩喜欢弟弟,哥哥为了弟弟主动退出,哥哥外出遇难3、弟弟和女孩最终因为亲情障碍、误会障碍最终没在一起。
其实如果哥哥天保没遇难,如果傩送没有误会老船夫,如果翠翠能早点明白自己对傩送的感情,大胆的说出来......可是人生没有那没多的如果,这一切都发生了。所以恋人之间如果相爱,就大声说出来,学会表达自己,相互沟通,一起克服一切困难。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边城,那是美好与伤感所在,在浮躁的尘世,那是心灵的栖息之地。
附文: 美中的悲情 ——论《边城》之悲美
《边城》不是一部悲剧,然而它最不缺的便是弥漫始终的悲凉气氛,悠悠散发于美得如梦如幻的湘西世界。美丽中透露着悲凉,悲凉中展示着美丽。
开篇入读,便陷入无尽的美丽。“小溪宽约二十丈,河床为大片石头作成。静静的河水即或深到一篱不能落底,却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鱼来去皆可以计数。”“若溯流而上,则三丈五丈的深潭皆清澈见底。深潭中为白日所映照,河底小小白石子,有花纹的玛瑙石子,全看得明明白白。水中游鱼来去,皆如浮在空气里。两岸多高山,山中多可以造纸的细竹,长年作深翠颜色,迫人眼目。”这无疑是幅清新、自然、秀丽的乡土山水画,然而即使是这样一种本应让人愉悦的情景,读到后来,却也被笼罩上了一层悲凉的面纱,难以言尽的美和难以言尽的痛并存心中,于是我们不禁寻求根源。
沈从文生在、长在湘西,他对这片土地充满了浓烈而炽热的爱,他尽其所能地把这个世界展现在世人面前。然而,世界上本没有真正的“世外桃源”,即使是湘西这么一个纯朴、灵动的地域,它内部仍然蕴育着许多不尽人意的故事:老船长的逝去,翠翠和傩送未果的爱情。完美是不存在的,这本是关于整个世界的永恒的悖论。湘西的美也由此散发着忧郁。而更主要的是,现代社会的元素不可避免地进入到凤凰,不可避免地破坏着原始的氛围,小说中白塔的圮坍似乎是种暗示。沈从文敏锐察觉到这种不可扭转的局势,他也只能是深深的无奈。汪曾淇说:(《边城》)是一个怀旧的作品,一种带着痛惜情绪的怀旧。《边城》是一个温暖的作品,但是后面隐伏着作者很深的悲剧感。”是的,沈从文用自己的灵魂为我们勾勒了湘西,一个即将逝去的湘西,一个美丽动人的世界,这便验证了鲁迅先生那句著名的判语:悲剧便是将美的东西撕毁给人看。湘西与外部在激烈地碰撞着,其背后隐藏的.是城市文明与乡土文明的对抗,结果当然是后者的败落。我们且不说湘西正被“撕毁”,但那种原始文化的逐渐丧失的确是随着“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进。“快乐来自一切成功的活动,痛苦则是生命力在其离心活动进程中遭受阻碍的结果。”我们在欣赏着湘西的美丽时,其中的悲便也是我们无法回避的情愫。
湘西固然是美丽的,它有着如诗般的山水,有着近乎和谐的纯朴民风,这都符合美学的基本元素。这种外在形象给了我们感性认知的美,这是一种直觉性的审美。而美感还在于“审美主体接触了客观存在的诸种审美对象以后,在感情上产生的强烈的反应,在理智上获得的启示,在精神上得到的满足和怡情悦性的效果” 我们从理性上思考着两种文明的对碰,并且激起了感情上的强烈共鸣。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感觉到了美的存在,而同时美的逝去也带给我们深刻的悲凉意味。
同样的道理,我们可以解释从小说人物中感知到的极其复杂的悲美情怀。“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晒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这样一个少女形象本身就已经给人强烈的美感,再看看她的言行:“我要坐船下桃源县过洞庭湖,让爷爷满城打锣去叫我,点了灯笼火把去找我。”“爷爷,爷爷,你把船拉回来呀!”这些稚嫩的话语更是给翠翠增添了几分神韵。谁都不能否认,这是一个美丽的生灵,但却分明浸着一种悲凉。沈从文在另一篇文章《湘西》里有过这样一段描写:“这些女子一看都那么和善,那么朴素,……在轻烟细雨里,一个外来人眼见到这种情形,必不免在赞美中轻轻叹息,天时常常是那么把山和水和人都笼罩在一种似雨似雾使人微感凄凉的情调里,然而却无处不可以见出‘生命在这个地方有光辉的那一面’。”他笔下的女子似乎总是给人以“美丽的忧愁”。而这种忧愁何以出现在一个少女身上?且看那段美到极至的文字:“翠翠不能忘记祖父所说的事情,梦中灵魂为一种美妙歌声浮起来了,仿佛轻轻的各处飘着,上了白塔,下了菜园,到了船上,又复飞窜过悬崖半腰——去作什么呢?摘虎耳草!白日里拉船时,她仰头望着崖上那些肥大虎耳草已极熟习。崖壁三五丈高,平时攀折不到手,这时节却可以选顶大的叶子作伞。”将灵魂浮起的歌声只能在梦里听见,虎耳草最终也没能摘取,翠翠的爱在朦胧飘忽的梦中不知所终,圮坍了的白塔已经修好,使翠翠在梦里为歌声将灵魂轻轻浮起的年青人还没回来。“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如此清丽、稚嫩的一个女孩最后也消融在淡如烟的悲剧氛围中。翠翠从生死契阔、会合无缘中悟出了悲,读者更是从美丽的梦幻灭为悲凉的现实中读出了悲。
沈从文总是强调“美丽使人忧愁”,事实上也许不是美丽本身使人忧愁,而是美丽的逝去使人忧愁。“黄昏照样的温柔、美丽、平静。但一个人若体念到这个当前一切时,也就照样的在这黄昏中会有点儿薄薄的凄凉。”颇有李商隐“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情调。倘若这黄昏不美也罢,可偏偏由于它是美的,却已是黄昏,稍纵即逝。“我认识他们的哀乐,这一切也有我的份。看他们在那里把每个日子打发下去,也是眼泪也是笑,离我虽那么远,同时又与我那么相近。这正同读一篇描写西伯利亚的农人生活动人作品一样,使人掩卷引起无言的哀戚。我如今只用想象去领味这些人的表面姿态,却用过去一分经验,接触着了这种人的灵魂。”如今只能用想象,过去的却是亲身的经验,这怎么能不让人感到一种彻心的疼痛?而“神圣伟大的悲哀不一定有一摊血一把眼泪,一个聪明作家写人类痛苦或许是用微笑表现的。”于是沈从文用极美的文笔写下了一个极大的悲哀。
叶郎曾说:“美学思考的重要性,从根本上说,美学是对于人生、对于生命、对于文化、对于存在的哲学思考。”《边城》是一部小说,更是一部优秀的美学作品。美不仅是愉悦的主观感受,美与悲的交融缠绵展现的是更深刻的人生。(文章摘自:瑞文网)